天宝十一载,夏末的最后几天。
卯时,十二时辰之一。
因太阳刚露头、冉冉正升,故又名日始、破晓、旭日、日出。
卯时也是古时官署开始办公的时间,故又可称作为点卯。其对应现代时间段,是五至七点。
这时太阳初升,月亮却还挂在天上,传说中月亮上的玉兔捣药正忙,而人间的兔子也开始觅食,兔与此时便有了关联,成了“卯兔”,此时也以地支命名,称作卯时。
卯时初,长安的小官小吏们皆以出门各自去自己所属的衙署办公。
而稍微有些品级的官员已经陆续通过丹凤门缓缓进入大唐的政治中心——大明宫。
拾级而上,张目四望。
东面长安城外的龙首原巍峨耸立,大渠之水隐约可闻。
天际朗月已落,朝阳正羞怯的从殿阁间探出头来,将本就五彩斑斓的琉璃瓦衬托的更为绚丽。
含元殿坐落在视线尽头,望之竟如天上紫霄,神秘莫测!
但吉温今日却没有闲暇去欣赏如此美景,他将视线放在了前方徐徐而行的三人身上。
一人着三品紫袍,身材健硕,浓眉虬髯。但他却刻意与另外两人保持着距离,似乎对那二人心怀怨望。
此人便是突厥人哥舒翰,也是现在的陇右节度使。
吉温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继而看向另外两人。
那二人同样身材高拔,但却一人肥胖如球一人体态适中,比之体型雄健无比的哥舒翰要匀称几分。
看着安禄山与李光闲聊缓行有说有笑,吉温的脸色如常心里却冷笑道:“此二人恐怕都恨不得互相捅对方十七八个窟窿眼,却在此装模作样还真是让文官们都自觉脸皮厚不过他们。”
即便如此,吉温还是不动声色的悄悄打量着二人。
安禄山虽在边镇权势滔天,可他在长安明面上的势力仍显单薄。
再看向同样身穿紫袍龙行虎步的李光,此人无论从姿态还是气度来说都要比肥胖的安禄山强上许多。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吉温也未料到,昔年入长安时不闻一名的小小校尉,居然腾蛟起凤扶摇直上已成一地君侯呢?
他是相国李林甫**之人,自然与安禄山有过接触,以他酷吏的目光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安禄山此人不过是在藏拙。
如今李林甫卧床不起,将死之日已不远也,相国党也必将星散。
但他吉温却跟着李林甫的屁股后面将朝内诸人得罪了个干净,李林甫一死想要除掉他的人不知繁几!
好巧不巧,年初之时他刚任京兆府伊。
本来是身兼要职的大喜之事,但现在却仿佛死神的镰刀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
短短数日,长安以及周边府县突然恶钱泛滥,散布恶钱之人多不胜数。
京兆府和长安两县,包括金吾卫根本抓之不绝。连日审讯下来,所得线索寥寥无几。若是要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恐怕就非他吉温莫属。
祸事将要临头,李林甫自顾不暇,而昔日同僚陈希烈却退还了他的拜帖。
吉温明白陈希烈早有以左相身份自立门户之念,现在断绝了与他的来往便是不想淌进这浑水之中,想坐看一出好戏。
拳头紧握,现在他吉温必须要尽快寻找一位新的靠山,不然便会落得和王鉷一样身死族灭的下场。
昨夜之言尤在耳边回荡,历历在目。
“明公还在为恶钱之事忧心吗?”是他的幕僚皇甫冉。
“恶钱之事迟早能得到解决,本官怕的是有人借此事大做文章欲要加害于我啊!”
“那依明公来看,谁人将会站出来率先对明公发难呢?”
“无非杨国忠、张均、韦见素三人,以前相国党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彼辈自然要反戈一击将我们全部打落下马。”
昨夜之吉温忧心忡忡,此三人门生林立随便指使两人出来弹劾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所以明公此时急需一位新的靠山,能为明公抹去此事之人,否则大祸就在眼前!”
现在转投张均和杨国忠自然晚了,能左右此事者无非三人。
哥舒翰、安禄山、还有李光。
哥舒翰除了打仗便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对于朝堂政事更是白痴一个,显然不行。
沉思片刻,吉温对皇甫冉问道:“茂政以为安禄山何如?我与他还算有些交情,此人应会乐于助我度过此劫。”
皇甫冉摇了摇头。“安禄山虽与明公亲近却不过是互相利用,安禄山已快年近五旬,且他肥胖至此还能再活几年呢?”
吉温皱眉不已,思虑片刻继续言道:“但我于李光同样仇怨不小,且多次受相国指使羞辱于他,此人必定不愿接受于我!”
“明公法眼如炬,却唯独看错了李光!”
见皇甫冉信誓旦旦的样子,吉温正色道:“本官是受相国驱使对此人多有刁难,但何为看错之说?”
“此人初入长安时,我乃恰逢其后。后来我为明公幕僚,此人迅速崛起。非为偶然之幸,实为城府之深。”皇甫冉微微一笑,负手站立面视吉温。
吉温同样看了皇甫冉一眼,他本以为此人不过是个赏花弄月的落魄士子,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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