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林知远还在四处打量着这个办公室的构造时，从旁边办公室里出来了几个人，而坐在他们旁边的两人也立马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只见罗江城一溜烟儿小跑着到隔壁办公室去，呆了不到两分钟又立即出来了，随后便招呼着这沙发上的两个人进去。
“林书记，他们先来的，就先让他们去汇报了，所以还请你们再等一下！”
对于这种事情，林知远倒是已经不足为奇，毕竟很多时候，他们去县领导办公室汇报工作的时候，也会需要像现在这样坐在旁边等候，所以他连忙摆摆手，“没事儿，罗科你先忙，不用招呼我们！”
在省厅，即使是一般干部，也都要称呼为科长或者主任，这一点常识林知远还是清楚的。
罗江城笑了笑，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冲着林知远点点头，“你们算是来得巧的，正巧赶上我们处长散会！像刚刚这两个领导”，说到这里的时候，罗江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又翻看了一下自己旁边的一张纸，随后表情又舒展开，“刚刚这两个领导也是你们北阳市的啊！那个高个子，是万宜县的新任的自然资源局局长，好像姓郭，但具体叫什么我就忘记了。他们今天上午就来了，可惜正好碰到我们处长被派到省里去开会，所以白白的在这儿等了一天！”
林知远听到这话，也不禁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冲着章天硕看了一眼，巧合的是，章天硕的目光也望向了他这边。
万宜县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不能说熟悉，但好歹算得上是难忘，当初他们调查周勇的车祸原因时，可就在万宜县那儿呆了几天。所以在罗江城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两人似乎都瞬间想起了当初的这番经历。
“万宜县离我们东源毗邻，走高速的话都不用一个小时就到了”，见罗江城提起万宜县，林知远便也接话同他介绍。
两人的话匣子就这样打开，围绕着北阳市的几个县聊了一会儿，可正当他们以为需要等待很久，沉浸在这闲聊之时，隔壁房间的门又打开了。
万宜县自然资源局的那个郭局长，以及身旁他带着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他部下的人，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眼神里满是沮丧和郁闷。
原本林知远还想着等他们出来去跟他们打声招呼的，毕竟都是北阳市的人，好歹也算半个老乡。可是在见到他们这个样子后，又不自觉地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罗江城还是如同刚刚那样，小跑进领导办公室，但很快又走了出来，招呼着林知远他们进去。
因为被刚刚两人的模样影响，在进去之前，林知远莫名感到有些紧张，甚至还不自觉地理顺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
周处长的办公室，构造和县里潘县长的办公室差不多，但整体面积给人的感觉似乎要更小一些。一张深红色的办公桌横放在屋子中间，桌子后面的墙上，则是一个落地的书橱展柜，上面摆放着一些政治书籍和小摆件。另一边的墙边，则是一张小沙发，旁边还有一个配套的茶水柜。
办公桌边，红色的竹藤椅子上，一个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男人，正在玩弄着桌上的黄铜小摆件。
见到他这个样子，不仅林知远，就连蒋锋和章天硕，都不禁感到十分意外，愣在那里好几秒。
主要是这个周小明周处长的形象，和他的名字差别也太大了！
“周处长，您好！我们是东源县潭前乡的，早段时间，我们乡里招商引资来了一批企业，其中有一家是风电公司，需要在山顶开辟土地建设发电风车，所以涉及到一些土地规划调整的问题。我们之前以书面的形式按照规范流程提交了申请，县里面也盖章通过了，只是在咱们省厅这边，好像碰到了一些问题。但是每次省厅退回来之后，我们也都认真按照批复上面的意见进行了整改和完善。因为现在企业的设备已经运过来了，就等着调规后进行建设生产，所以我们今天过来跟领导汇报一下这个情况”。
他特地没有把这次又审核没有通过的事情告诉周小明，想着自己作为一个下属，若是径直说出这个情况来，多少都会给人一种兴师问罪的嫌疑，所以还是觉得委婉些更好。
从林知远说话开始，再到他汇报结束，周小明都一直在玩弄着桌上的摆件，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于是此时，办公室内陷入了沉默。
这个氛围让他们感到有些坐立难安，林知远想要再说些什么打破这种尴尬，但是又觉得自己该说的东西都已经说完了，实在没有什么好说了。并且这个周小明的性格也十分古怪，哪有领导会在下属汇报完了之后故意不理人的！
正在林知远还在不知所措时，周小明把手上的这个小摆件放了下来。虽说他的动作并不是很大，但是这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办公室里面，却显得十分刺耳。
“东源县，潭前乡？”周小明抬头看了一眼林知远，目光又在一旁的蒋锋和章天硕身上扫过，“我记得你们这个事情！你们是要调整六处山林土地吧？这个已经超出了范围，存在导致森林植被流失的风险，我们不能批！”
周小明说这个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可是领导”，林知远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可是我查询过相关的规定，在五处到八处这个区间内，咱们省厅是有自由裁量权的，也就是省厅在判断是否具有风险后，再进行审核与否的决定”，抬头看了一眼周小明的眼睛，林知远还是决定说出接下来的话，“可是咱们省厅这段时间既没有下来考察调研，也没有让我们报送相关风险评估的资料，就这样直接说存在风险，我们作为基层，感到有些疑惑，甚至还有些不理解！”
说完后，林知远还自顾地笑了笑，想着不要让气氛变得太过尴尬。
“没有调研，也没有评估？”周小明的嘴角也微微向上咧开，“这个事情需要调研，需要评估么？你们下面有多少座山，山上长了多少棵树，以及这些树都长到了哪里，我们这儿都是有数据的！”
瞬间，周小明又收敛住自己的笑容，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你这个同志，在下面当土皇帝当习惯了吧，居然敢跑到我这里来趾高气昂质问我了？我说你们这个事情存在风险那就是存在风险，我说不能批就是不能批！你要理由是么？我的话就是理由！”
这番话，对林知远可是特别严重的指控，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指责的林知远，脸立马变得通红起来，就连旁边的蒋锋和章天硕都忍不住转过头来瞥了瞥他，眼神里面满是心疼和同情。
这个处长也太欺负人了！
半晌，林知远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强挤出笑容对周小明说道，“领导，或许我的做法有些不妥，但是我认为你的批判也有些太严厉了一些。我们潭前乡是东源县最偏远的乡镇，经济发展一直都很落后。今年，在县委县政府的政策支持下，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招商引资到了一些企业，想着只要盘活了乡里的经济，那就可以完善基础设施，大力改善民生了！而这家涉及到土地调规的风电企业，是我们这次招商过来的头部企业，我们之所以这么着急把土地调规，其实本质上也是为了我们那儿的群众过上好日子”。
林知远对于周小明所说的自己趾高气昂倒不是很在乎，但是对他说自己在下面当土皇帝这个事情，却十分在意，所以立马解释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出于公心。
周小明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林知远的这番话，看了一眼手表，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基层的事情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我只负责我这摊子事情。既然你刚刚也提到了感到疑惑，不理解，想要个理由，那我现在就把理由告诉你。全省每年的土地调规数量是有限制的，我们要平衡各个设区市的土地调规总数，若是超出了规定的范畴，那我会被问责追责，所以你刚刚说到的这个自由裁量权，是我们平衡数量的兜底条款，而不是你们来兴师问罪的依据！”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这边协调不了，你们回去另想办法”。
说罢，周小明又拿起了桌上的小摆件开始把玩，不再理会他们。
而林知远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只好识趣地无奈离开。
他们终是明白了为什么刚刚那两个人会是那番样子，甚至感觉自己此刻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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