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城县公安局五楼，何永彬办公室内。
两人相对而坐，面色都有些凝重。
各自喝了一口茶后，何永彬这才缓缓开口。
“常委，不瞒你说，我其实知道塔城的锂矿行业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很复杂，但是经过这两天的事情后，我才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嚣张到了这个地步！”
何永彬的语气有些愤慨，让林知远都不禁有些意外。
“我想你也应该没有预料到，这些人能够在一夜之间，就让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吧？”何永彬面露苦笑，“人全都不见，监控视频也被删除，这些家伙，是想把这个事情的痕迹全部抹掉去，让你所有的打算，都停滞在起步阶段啊！”
林知远确实觉得讽刺，但是此刻，他却笑不出来，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压抑，太窒息了。
沉默了一会儿，何永彬又开口说道，“现在这个办公室里就咱们两个人，关起门来说话，我想跟你聊一下我的想法”。
听到这话，林知远立马从懊恼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抬头看向何永彬。
“不知道你接下来是什么样的打算，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个事情，你要是继续查下去的话，肯定会碰到比现在还要大的阻力，甚至可以说举步维艰！”叹了一口气，何永彬继续说道，“不瞒你说，自从我来了塔城担任公安局长，这些锂矿企业的老板，就络绎不绝地跑到我这里来，想要疏通我这边的关系，包括咱们县里的主要领导，也尝试过拉拢我，因为在这几年锂矿的飞速发展中，他们早就已经逐步形成了各种从错综复杂，交织相连的利益关系了，甚至还可以说是利益同盟！而为了捍卫住他们这个圈子，或者说他们这个集体的利益，这些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当然，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他们”。
林知远抬头，眼神里终于透露出了一点光芒。
“说实话，其实我也动摇过，毕竟他们给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但是我是军人出身，在部队里呆了快二十年，转业后进入公安系统里，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或许是多年的军旅生涯，造就了我坚定的意志力和严谨的内心秩序吧，我觉得，咱们身在这个岗位上，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对得起培养咱们的组织！”
“其实之前，我也试图挖出一些这个行业背后隐藏的黑暗来，但是太难了，很多时候就像今天咱们这样，还没有出手，就被人给堵死了！他们是一个锂矿既得利益的阶层，而咱们只能孤军奋战，怎么搞得赢嘛！”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林知远原本就对何永彬这个人产生了好感，而在听到他推心置腹的这番话后，内心更加笃定自己已经在塔城找到了同道中人。
“所以，何局长，你有什么建议？”
林知远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何永彬，一脸期待地问道。
抿了一口茶，何永彬盯着林知远，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早段时间，听到省里面派了个交流干部来专管锂矿，其实我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期待着来的人能够打破塔城如今这个混乱的局面，让一切都走向正规化。而自从昨天你打电话我，经过咱们到现在为止的短暂的接触后，我在您身上看到了能够破局的魄力，也相信你是一个有想法，能做事的人，所以这才特地约你单独坐一会儿”。
微微一笑，又收敛起笑容，何永彬说道，“如果真要破塔城的局，其实咱们现在正在调查了解的这个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只不过有些思路需要调整一下”。
林知远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认真听着他的分析。
“塔城的锂矿行业，现在就是一块硬石头，单靠我们这个位置的人，肯定敲不烂，必须要有更大的锤子”。
“怎么说？”
听到林知远这个问题，何永彬笑了笑，想要开口，但是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似乎是经过很强烈的心里挣扎，他才说道，“因为这里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都不希望这块硬石头碎掉，而你，却又要接受他们的领导”。
“这就好比戴着镣铐跳舞，你觉得，能跳好么？”
其实，在何永彬开口之前，林知远就猜到了他可能会说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当真的听他亲口说出来了之后，林知远却还是有些意外。
原来，自己对于向东和程军所有的猜想，都是正确的，他们这两个党政主要领导，才是塔城目前乱象的源头。
而何永彬见林知远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意外，想着或许是他也猜到了大概，于是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径直说出了自己掌握到的信息，“现在塔城，虽说有十几家锂矿公司，但是这些公司，基本上都自觉地站好了队，有一些跟着于向东，有一些跟着程军，两边全都自成体系，在申请矿源和成品销售上，不停明争暗斗。不仅这些公司，就连政府这些机关里面，也已经形成了这种趋势”。
冲着林知远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睛，何永彬说道，“说个你肯定还没有发现的事情，县应急管理局的叶洪春，和县自然资源局的巢鹏，其实，分别是咱们书记和县长的代理人”。
果然，在听到这话后，林知远瞪大双眼张大嘴巴，他没有想到，这两个这几天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居然也进行了站队选择，并且还各站一边，互相对立。
“你不觉得讽刺么？一个管安全生产的，一个管矿源审批的，两个最核心的部门，正好于向东跟程军一人一个”。
林知远还是有些没有回过神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没有想到，这种自己原先以为只会出现在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面的分派系、互相站队，甚至于说相互夺权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并且离自己这么近。
还是说，其实这种事情很普遍，只不过林知远他自己的经历不够丰富，所以导致了此刻的大惊小怪。
见林知远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何永彬这才继续说道，“虽说于向东跟程军站在对立面，但其实他们的核心利益是一致的，那就是不能让塔城的遮羞布被掀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塔城的问题留在塔城，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继续当前的这个状态”。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去跟省里面沟通，请他们派个工作组下来？”
林知远似乎明白了何永彬的意思。
“意思是这样，但是在实践上，我知道其实很难实现，想必林常委，你也明白吧？”
点点头，林知远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根据何永彬刚刚的分析，想要彻底改变塔城锂矿行业现在的局面，请西疆省委省政府派一个高规格的工作组下来进行整顿，是最有力有效的办法，但是，工作整顿又不是过家家，不是说提了要求，上面就会同意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塔城的锂矿行业在西疆省，还是处于被信任，被期待，甚至对经济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理论上来讲，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花大力气来整顿。
另外，现在塔城的问题全部都被遮盖隐藏了起来，或许在外界看来，塔城这儿还是一片欣欣向荣，岁月静好呢！
抬头看了一眼何永彬，林知远说道，“即使很难实现，但我觉得还是可以尝试一下，只不过，现在最根本的，是咱们要拿出一点东西来，让大家看到真实的塔城现状，哪怕是掀开遮羞布的一角都行！这样的话，才更容易让人家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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