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知远见熊子豪的父亲已经睡下，便示意他出来，两人来到了医院转角处的楼梯口，而刚到那儿，林知远就开口问道。
熊子豪抬头看了林知远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像是底气不足般低下了头。
而就在他还在踌躇犹豫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拿出来一看，他的表情瞬间有些慌张，旁边的林知远，自然也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举着手机，熊子豪犹豫着要不要接，待电话响了好几秒钟后，在林知远的示意下，他才像是下定决心般按下了接听键。
“姓熊的，你怎么回事？我手下跟我说，在省人民医院门口碰到了林知远！是不是你又偷偷跟他联系了？我告诉你，老子能把你爹送到省人民医院去看病，也能够把他给带回来！要是之前的事情你敢透露半句出去，你就走着瞧吧！”
简书军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来，听到这话，不仅熊子豪，就连林知远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很快，林知远就反应过来了。简书军是打算用这种无中生有的办法诈一下熊子豪，看看他到医院来，是不是因为跟熊子豪提前联系过。
想到这里，林知远立马掏出手机，用备忘录打下了一段话，递到了熊子豪的面前。
看到这段话后，熊子豪也瞬间明白了过来，冲着林知远点点头后，对着电话那边的简书军回道，“简总，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你手下在医院门口看到了林知远？他来这里做什么？不会看错了吧？我可是老老实实听了你的话，从来就没有跟他联系过呢！”
因为简书军本就是在无中生有，所以在听到这话后，底气瞬间就变得有些不足，“不是你跟他联系的？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熊子豪撇撇嘴，“这我怎么知道呢！”
“小子，我告诉你，不管是不是你，既然你当初答应了我，那就要讲信用，要是一会儿林知远找到了你，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这话传到林知远耳朵里后，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抬头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熊子豪，林知远似乎也在期待着他怎么回答。
沉默片刻，熊子豪对着电话那边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你放心吧，简总，我爸能够得到这些治疗，还要多亏了你呢！我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就好！”
挂断电话后，熊子豪也转身看向了林知远。
两人就这样站在楼梯口呆了好一会儿，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行人，还露出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
“所以…”林知远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是简书军提出了可以花钱给你父亲进行治疗，你才答应配合他们，对我也不辞而别？”
熊子豪听到这话后，似乎也变得坦然了一些，只见他微微点头，“对！你是个好领导，有自己的抱负和追求，但是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只希望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你想整治锂矿，整治简书军，这是你的事情，你的地位摆在这里，即使没有成功，相信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但是我们不同，我爸现在还在那病床上躺着呢，经过这几天的治疗，他的腿稍微有了一些知觉，要是能坚持治下去的话，应该会有好转。但是这高昂的治疗费用，眼下，只有简书军能够帮我们支付，我这也是没办法！”
听到这番话，林知远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熊子豪居然没有丝毫掩饰，这反倒让他一路上想好的那么多说辞，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惩恶扬善大家都想做，可是我没有这个条件”，熊子豪面露苦笑，“更何况，咱们两个人的相遇，本来就是个意外！其实这两天我也都一直在想，要是没有遇到你，恐怕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更别说简书军会愿意出钱给我爸治病了！所以说到底，我还是要感谢你的！”
熊子豪语气低沉，林知远能够听出来，他这些话里面的无奈。
“子豪，你的难处我理解，但是现在只要你能够提供出一些信息，让我们掌握到证据，那我们整治塔城锂矿行业的突破口就能够打开了，以后像你父亲这种事情，恐怕也就不会出现”，林知远看着熊子豪的眼睛，目光近乎哀求，“真的，子豪，我们就差你这一步了！”
虽说跟林知远的接触不算多，但两人说起来也见过好几面了，这是熊子豪第一次看到这个温文尔雅的领导情绪有些激动。
不过，他还是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而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一言不发。
在熊子豪看来，整治塔城的锂矿行业，他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如果这个整治要以牺牲掉他父亲的治疗机会为代价的话，那他没有任何犹豫，肯定会拒绝。
毕竟，这所谓的社会责任感，或者说得更宏观一些，家国大义，在他们这种小老百姓面前，都是虚无缥缈，抽象的。只有他父亲的腿好起来，他和他的这个小家庭，才能够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幸福感。并且，这种幸福感，是他们摸得着又看得见的。
林知远看到熊子豪这个样子，原本想要再追问一下他，但是又担心若是自己穷追不舍，恐怕会让他烦躁，从而适得其反，于是便只能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熊子豪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淡漠地看着林知远，说道，“领导，我爸这次来省人民医院，挂的是专家号，用的药都是进口的特效药，并且都没有纳入医保。那天我看了一下，光是一天的治疗费用，就要九干块钱。要是你能够想办法让政府或者哪个个人负担起这笔费用，直到把我爸给治好，那我随时可以替你们作证，给你们提供你们想要的信息”。
这下，轮到林知远沉默了。
因为像熊子豪父亲这种情况，政府只能说进行兜底的保障，而不可能说全额承担医疗费用，更别说是接受这种高级订制医疗的费用了。而若是要个人承担，哪个个人能够承担起这么多的钱？
想到自己每个月也无非就是六干多点的收入，林知远更是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如果你能够给我们提供信息，到时候对盛凯矿业进行了调查，把这些事情的真相都给弄清楚了，是可以申请盛凯进行全额赔付的！”
林知远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想着看从这个方向，能不能打动熊子豪。
但听到这个话的熊子豪，冷笑了一声，“这个过程需要多久？要等到我爸的腿全部都坏死，即使有钱都治不好的时候吗？”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林领导，我反复说了，你是个好人，但是你们政府机关里面，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我可是切身体会过的！并且有些时候，我觉得你们这些领导就是坐在办公室里面太久了，都开始变得有些不接地气。说难听点，甚至比简书军都不如”。
林知远抬头，眼神里满是惊愕，他不明白，为什么熊子豪会给自己下这么严重的判断，竟然说自己连简书军都不如。
“你知道为什么简书军能够什么事情都办得成么？因为他知道我们的需求，懂得我们心里在想什么，要什么！你刚刚说整治塔城的锂矿行业，这对你来说，或许是最重要的，但是对我呢？是最重要的吗？肯定不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爸的病好起来！他简书军能够帮我实现这个事情，那我肯定也就配合他，但是你…”
熊子豪说到这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顿了顿后，他才缓缓说道，“领导，你回去吧，我先走了，我爸到了换药的时间了！”
说罢，熊子豪转身推门离开，林知远依旧呆愣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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