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
花间影自小就数年如一日地守护着偌大的无极楼、学前任楼主一点点培植自己的势力。
“时间长了,人难免腻烦,所以……”花间影不好意思地道:“我经常会接一些出门的差事,楼内的事务大多会交予盾二来做。”
盾二?
云曦闻言一怔,随即恍然道:“那花公子就是盾一了?”
“是。”花间影羞涩地道:“我们都是按照规矩做生意的,朝廷不会管我们如何贩卖情报吧?”
花间影一直以来担心的便是此事。
陆青帆摇头:“来此只为捉凶。”
闻言花间影松了口气,说道:“我去叫盾二过来。”
无极楼是个情报缜密的江湖门派,盾二身为临时首领,对楼内庶务亦必然了如指掌。
云曦和陆青帆皆是这般想的。
当看到盾二也戴着面具的时候,陆青帆眼底划过一抹戏谑的笑意。
“不是外人,摘了吧。”花间影叹了口气,颠了颠自个儿手里的面具:“我的就被他俩给弄坏了。”
那话中的委屈让云曦哭笑不得:“谁让我们都认出你了,你还非要装……”
盾二眸色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楼主,那一眼里仿佛潜藏着千言万语,复杂得云曦和陆青帆皆是一怔。
一个两个听到摘面具的神色都这般警惕难掩,难道摘面具还有甚说法吗?
云曦正疑惑间,盾二已经毫不犹豫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轮廓和五官颇为熟悉的容颜。
“你跟吕响是什么关系?”
此人的轮廓、三庭五眼的比例,都与吕响十分相似。
若云曦没猜错,二人有血亲关系。
只是眼前人比吕响更年轻、身形更壮硕。
盾二没料到云曦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诧异地看向花间影。
花间影无辜摆手:“我什么都没说。云姑娘是仵作,她……”
“她擅长剖验尸首,探看人体骨骼。就算你不说,她也能通过观察辨认出你与吕响有血脉亲情。”
陆青帆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盾二,方才他一进来、陆青帆也颇觉眼熟。
云曦先一步叫破,俨然让盾二没了反驳狡辩的机会,倒是极好的。
“我同吕响是兄弟,不过我二人数载不见了。”
盾二苦涩撇嘴,神色漠然地道:“我自小被拐子拐走,后辗转来到无极楼。不认父母、不识兄弟。”
几年前盾二乔装出去办差,曾经被吕响拉扯相认过。盾二回到楼内就调查了自己的身世,这才知悉了过往。
“盾二公子就没想过认回父母吗?”云曦只觉惋惜。
吕响既然能够在数年后认出兄弟的模样,必然是一家子数年如一日地寻找着被拐走的盾二。
盾二不曾动容吗?
盾二目光看向云曦,那双眼中毫无情谊,淡淡地道:“在下已经习惯无极楼的生活,难以融入百姓家。”
至于有武器运送至无极楼更是无稽之谈,盾二表示他从未应允过。
但盾二承诺,必然会彻查无极楼,三日内给二人一个交代。
易铎和北莽拓跋禄往来交换军备铁器之事;炼铁场爆炸后死伤之事,无极楼都将重要线索给予二人。
剩下的就留待刑部自个儿细究了。
事已至此,陆青帆和云曦也没甚可说的,只能离开无极楼。
从偌大的甬道穿过,云曦和陆青帆来到入门口处跟青果和冷海汇合。
“大人,怎么样?”冷海急不可耐地冲上前两步问道。
青果也上前挽住云曦的胳膊,小声说道:“等得奴婢都心慌起来了。”
“尚算有收获吧。”云曦抿唇笑道。
一行四人不再停留,回了刑部。
他们不知,居高而上的一处所在,一处放大的长杆眼镜投射出陆青帆一行在无极楼的一切行止。
花间影目送众人离去,随即看向一旁的盾二:“你我主仆数载,情分到底是尽了。”
盾二一言不发,恭敬地跪在地上,“属下死得其所。”
若盾二此刻抬起头来看,就能瞧见自家楼主此刻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又很快散去。
刑部,冉杓差房。
云曦展开手中几样线索,她轻声念出两个人名:“冯三,拓跋禄?”
她诧异地将字条递给陆青帆,“我们不是已经查到了这两个人么?为何无极楼还要给咱们?”
“嘿,我看那江湖门派就不是啥正经人,明摆着是让我们在现有的线索里兜圈圈呢!”
任丹青最是不忿,听说这一趟无极楼的情报,花了冷海护卫几年的俸禄。
将字条又看了一遍,沉默的陆青帆蓦地站起身道:“师爷,你再去查一下吕响的身世背景,盾二所言未必属实。云曦,我们再去一趟地牢。”
他要再审一次冯三。
“是,”云曦一溜小跑追上陆青帆。
路上,陆青帆沉声道:“无极楼要按照江湖规矩办事,情报不能给在明面上,给出这两个名字已经是极限。”
花间影想说的恐怕是,冯三和拓跋禄才是诸事的推手,而冯三也绝非普通的办事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云曦转念一想,不禁道:“难道说,冯三才是主事之人,吕响是为他办事的……那反推过来,是拓跋禄收买了易铎助他炼制兵器吗?”
易铎在任不是三五载,而是十年有余。他都坐到半步尚书的位置了,难道还会在意区区跟拓跋禄之间的那点营生银钱?
说易铎没有更大的野心,云曦是不信的。
“许是正差了这半步,才让拓跋禄有机可乘。”
陆青帆薄唇微抿,再不多言,往冯三所在牢房去了。
冯三乍一见到陆青帆二人,还当他们已经查探清楚、是来放自己离开的,激动地冲到门边不住地晃动着手臂上的镣铐:“哎呦陆大人,小人总算把您盼来了!”
他笑得络腮胡都跟着颤抖:“啥时候放小人出去哪?”
陆青帆一言不发,如墨的寒眸迸射出星星点点的暗芒,直指冯三的面门。
云曦亦静静地望着冯三演戏。
惊觉气氛不对的冯三呐呐地张张嘴,小声问道:“小人又怎么了?”
“你骗了本官。偷运器物的主谋不是吕响、而是你,可对?”陆青帆的质问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冯三措手不及。
他眼底的惊讶太过真实,云曦忍不住愤然道:“好狡诈的冯三爷,你必是早就知晓吕响死了,才将一切都推到他身上、为得便是推卸罪责!”
冯三收敛了此前的市侩油滑,终于暴露了一个行走江湖数年人的沉着老练:“云仵作也说了,既然吕大人都死了,小人又何必往他身上泼脏水?”
“自然求得是个死无对证。”
“哈哈哈,既然都死无对证了,云仵作何必深究?”冯三的眸光闪过一丝阴狠:“让吕大人‘死得其所’不好么?”
云曦气笑了,她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言论。
看来,不上些手段是撬不开这厮的嘴了。
“你先上去。”陆青帆蓦地冲云曦道。
云曦一怔,随即恍然陆青帆是在说她呢。
“好。”
陆青帆要用刑,不想让她瞧见。
那她就不瞧。
云曦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陆青帆却摩擦着剑鞘缓缓靠近牢笼,薄唇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冯三惊觉不妥,立刻朝后面躲了躲,沉声说道:“你、你想作甚?”
“死无对证?”陆青帆薄唇微启:“你不是还活着么?”
他的专长便是从活人嘴里得证据。
【作者题外话】:陆青帆:瞧不起谁呢?
冯三:……现在招供还来得及吗?
云曦:不听仵作言,吃亏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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