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是大明西北边陲的战略要地,西临河西走廊、青海,北扼河套平原,南至汉中盆地,东抵山西、河南、湖广等地,是拱卫大明腹地的重要屏障之一。
恰恰是这般重要,使得陕西一带筹建有诸多军事重镇,除了延绥镇、陕西镇、宁夏镇以外,依托着长城防线还置有诸多卫所,隶属于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等有司统辖,以确保西北边陲的安稳。
特别是陕西行都司,驻地甘州,管理着甘肃黄河以西的河西走廊以及河湟地区,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其职责已从“驭外”逐步倾斜到“御外”,看似一字之变,也道尽了大明对外态度。
西安府城,陕西巡抚衙门。
“王总督的手令,诸位也都看到了。”
陕西巡抚胡廷宴神情严肃,环视堂内所聚诸多官员,言语间带有不善,“在固原所驻陕西镇诸军,拖欠的粮饷已达半年之久,朝廷迟迟没有拨发下来,这导致陕西镇诸军怨气很大,甚至出现盗卖甲胄、弓弩、火铳等事。
眼下此事不能再继续拖延了,王总督命我陕西方面,尽快筹措一批粮饷,先缓解眼前的燃眉之急,确保陕西镇诸军安稳。”
陕西左布政使张国锐、右布政使陈通、左右参政、左右参议等诸多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却没有一人接下此话。
这话怎么接?
根本就无法接啊!
朝廷拖欠三边粮饷,他们如何能解决啊,现在陕西治下的困难,那也一点都不比朝廷少啊。
要知道从天启元年开始,陕西治下就频生灾情,不是雪灾,就是地震,再或旱灾,亦或蝗灾,这些灾情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刚有了些喘息之气,紧接着又闹出别的,更别提近几年来,毗邻陕西的河套蒙古各部,动辄就寇边进犯,不是遭到蒙鞑劫掠,就是被掳走大批边民,陕西过得日子苦啊!
“一个个怎么都哑巴了?”
见堂内众人不言,胡廷宴眉头紧锁,拍案怒道:“平日里的神气怎么都没了?这就是汝等的态度吗?”
“巡抚,并非是下官等不想说,实则是没法说啊。”
在陕西左布政使张国锐的眼神示意下,一旁的右布政使陈通上前道:“眼下陕西是什么情况,您也是清楚的,各地受灾情的影响,都出现不少问题,今岁的秋粮明确下来,各府州县的情况尚没有呈报上来。
下官等也想筹措粮饷,以缓解陕西镇的压力,可是根本就拿不出啊,要是能拿出的话,下官等也就出言献策了。”
胡廷宴神情变得难看起来。
从他接到三边总督王之采的手令,就已然想到这种情况,陕西真的没有钱粮吗?不见得吧。
只是有些事情,绝非是他这个陕西巡抚,说想要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毕竟陕西官场的情况,远比寻常人所想的要复杂。
“巡抚,下官倒是有个想法。”
左布政使张国锐此时上前道:“先前我们陕西这边,曾奉总督之令,向宁夏镇、延绥镇调拨过一批粮饷,您看是否向延绥巡抚、宁夏巡抚言明此事,把先前调拨给他们的粮饷,尽快筹措一批出来,转运到陕西镇这边去,这样……”
“宁夏镇、延绥镇难道就不拖欠粮饷吗?”
胡廷宴皱眉反问道:“甚至是甘肃镇那边,同样也面对这种问题,各地向朝廷加急呈递的奏疏,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
接到总督手令的,不止是本抚,延绥、甘肃、宁夏等处巡抚也都接到了,让我们设法自筹粮饷,先行缓解陕西、延绥、宁夏、甘肃等镇拖欠的粮饷,总督对此事的态度是明确的,必须要尽快解决才行!”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官员都坐不住了。
“此事说的倒是简单,可是问题是如何解决啊,先前朝廷摊派辽饷,我陕西方面就上缴不少钱粮,把家底都快掏空了。”
“谁说不是啊,瑞王就藩汉中,这又叫陕西出一笔银子,以增扩瑞王府名下膳田,现在各地灾情这般严重,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银子啊。”
“岂止是这样啊,从天气五年开始,我陕西境内的粮价一直都居高不下,有司为了平抑粮价,确保治下百姓能够……”
堂内变得吵闹起来。
陕西巡抚胡廷宴的脸色,是变得愈发难看。
其实这些地方官东扯西扯,说这么一大堆理由,目的就是一个,陕西没有银子,别想着让他们掏一两银子。
时下的陕西官场啊,存在着一张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在这些地方官的背后,还聚拢着诸多的群体。
他们所讲的这些话,其实是在维系这些群体的利益,避免可能出现的摊派,会套到他们的头上。
“够了!!!”
胡廷宴难掩怒意,拍案斥道:“你们说这些话,究竟是何意思?难道就是想眼睁睁的看着陕西镇,出现什么事情吗?”
张国锐、陈通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的低下脑袋,听着胡廷宴说的这些话。
上面想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呗。
反正真要出现什么事情,有三边总督,有陕西巡抚顶着,就算朝廷日后怪罪下来,也不会先找他们啊。
受到经年累月的党争影响,时下在大明官场上,不管是哪个地方,都或多或少存在推诿的现状,还存在着和光同尘的情况。
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上,何必给自己招惹麻烦呢?
老老实实的做官,一声不吭的捞财,这不香吗?
“本抚不管这些。”
看着沉默的众人,胡廷宴强压怒意,朗声道:“今日召你们过来,就是商讨捐银之事,尽快筹措出陕西镇所需粮饷,这是总督给本抚下的严令,今日本抚就传达给你们,最迟下月初,该批粮饷必须要筹措出来,移交给陕西督粮参政,征发徭役民夫押运至陕西镇。”
说到这里,胡廷宴的目光,盯在人群中的一人。
时任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
从洪承畴来到此处,就一直没有说话,作为丙辰科殿试二甲第十四名,赐进士出身,洪承畴初授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历员外郎、郎中等职,在刑部任事六年,天启二年擢升浙江提学佥事,两年后升迁两浙承宣布政左参议,天启七年升任陕西督粮参政,初来陕西这边为官,洪承畴还没有完全熟悉陕西官场的情况,不过就此前掌握的一些情况,也不难看出陕西官场的某些现状。
看了眼胡廷宴,沉默的洪承畴没有说话,和他预想的一样,同堂的不少同僚,已然倒起苦水来了。
“巡抚,此事只怕很难办啊,过去朝廷摊派辽饷,就让不少群体捐银,现在筹措陕西镇拖欠粮饷,还叫他们捐银的话,只怕会引起很多不满。”
“是啊巡抚,此事是否能从长计议啊?”
“巡抚,此事可不小啊,如果说捐银之事,有人不愿奉行的话,那折损的可是……”
就这样的推诿,想要替朝廷治理好陕西,如何能办到啊。
看到此幕的洪承畴,心里暗叹起来。
作为新来陕西的官员,在陕西还没有站稳脚跟,尽管洪承畴心里有诸多不满和失望,可是他却不能说出来。
想当初在刑部任职时,他不是没有说过什么,可换来的却是明升暗降,从在京的官员,被调任到浙江提学佥事,看似是升迁了,可在地方为官,哪里有在京为官有前途啊。
那一时期下,正是东林党与齐楚浙党等派争斗最激烈时,甚至在万历朝一直被打压的东林党,已然有把持朝堂的趋势,昔日强盛的齐楚浙党等派,被东林党斗的人心惶惶。
“巡抚!!出大事了!”
就在洪承畴沉思之际,一道声音响起,叫本就烦躁的胡廷宴皱眉看去,却见西安知府刘贵应行色匆匆的跑来。
这让堂内众人无不看去。
“出了何事?”
胡廷宴皱眉斥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下官有罪。”
面对胡廷宴的斥责,刘贵应忙作揖请罪,随后掏出一份文书,急道:“据同州知州张泰来报,在我西安府治下,华州与同州所辖蒲城、白水、澄城数县,出现多股叛民叛乱,华州知州沈骘忠,明知治下出现叛乱,却对此事隐瞒不报,同州虽谴派军队进剿,只是在澄城县却遭遇顽强抵抗,导致麾下损失惨重……”
“!!!”
听到刘贵应讲到这里,胡廷宴、张国锐、陈通、洪承畴等一众官员,无不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看向刘贵应。
西安府境内居然出现叛乱?
甚至在澄城县治下,还把进剿的军队击溃?
这怎么可能啊!
很多人听到此事,第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究竟是怎样的叛民暴乱,能够将同州所谴军队击溃啊?
萧靖生的大名,也是在此时被陕西方面的高层知晓,一些微妙的变化,随着这份文书悄然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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